“持久自由行动”——美国式超限战
一向形式感很强的美国人，希望给这次反恐怖战争取一个富于感召力的名字，最初叫“无限正义行动”，后来担心其中隐含的宗教意义刺激穆斯林，改成了现在的“持久自由行动”。这种美国式的严谨，不经意间暴露出美国对这场全新战争认识的不确定性。“9·11”事发当日，美国各大媒体说，美国遭受恐怖袭击，但不是战争。从第二天起，先是国务卿鲍威尔，继而是小布什总统，都宣布“这就是战争”，并在没有找到确定敌人的情况下就代表美国宣战。敌人不明确——这仅是这场战争与以往战争的一个不同之处。在我们看来，“无论是黑客的入侵，世贸中心大爆炸， 还是本·拉登的炸弹袭击，都大大超出了美军理解的频带宽度。如何对付这样的敌人，美军显然在心理上和手段上，特别是在军事思想以及由此派生的战法上准备不足”。
与以往靠采取军事手段应付战争危机不同，美国政府此次使用了许多超越军事界限的战争手段。“9·11”事件后，美国政府迅速查封了与恐怖活动有关的资金账户，在立法程序太迟缓的情况下还使用了黑客手段；小布什总统与各国领导人打电话，寻求支持；国会批准拨款，还欠联合国的旧账；压迫以色列缓和与巴勒斯坦的关系；做小泉首相工作，令其访问中、韩两国；把车臣反政府武装定为恐怖主义组织，换得俄罗斯的支持；要求卡塔尔政府管束“半岛电视台”，不许播本·拉登的讲话；与CNN 等5 大媒体协商，限制新闻自由；授权中情局恢复暗杀行动；援助阿富汗难民，贿赂塔利班军官，给反塔联盟派顾问等等，最后才是军事打击。
就像小布什总统宣称的：在进行军事打击之前， 美国在金融领域已获得了战果；与在阿富汗进行的军事打击并列， 国内反炭疽恐怖活动、发展经济是这场战争的第二、第三条战线； 这是一场不同于以往的战争，是在多条战线进行的战争。
显然，美国人已经意识到，在全球化时代，将没有人能仅靠军事手段赢得战争的胜利，要取得反恐怖战争的胜利，必须使用“超限战”的办法——超越军事领域组合各种手段以打击敌人。如果说美国人在“9·11”遭遇“超限战”，那么，他们眼下也正在实践“超限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超限战”的打法去打本·拉登，去反恐怖。也可以说，这是一场美国式的超限战。“超限战”已经成为一种战争的新趋势。弱势的一方会这么干，强势的一方也得这么干。这么干了，才会弱者变强， 强者更强。
谁将获胜？
这次的反恐怖战争，像是一场大象与老鼠的搏斗。没有人怀疑美国无以匹敌的实力能踏平塔利班，也没有人会相信恐怖主义将就此绝迹。谁将获胜，取决于你用什么标准去衡量胜利。
在美国的历史记忆中，与游击队作战一直是个挥之不去的梦魇。从越南到索马里，强大的美国军队，一直没有占过便宜。对“零伤亡”的追求，是美国社会进而也就成了美国政府的政治目标，这肯定会限制以牛仔自诩的美国军人的勇敢精神。“把拼刺刀的活交给北方联盟的军队”，这句出自五角大楼新闻发言人嘴里的话，已经清楚表明，在可能造成重大伤亡的情况下，美国人不会轻易派出地面部队。3个星期的轰炸证明，用精确炸弹对付躲在山洞里的塔利班，不是什么好办法。最初雄心万丈、以为可以一鼓作气荡平本·拉登组织的拉姆斯菲尔德，也渐渐降低了调门。他表示，要逮捕或杀死本·拉登是“非常困难”的事。但战争一旦开始，就会按其自身的逻辑发展。正在美国内外发酵的关于“军事打击陷入僵局”的舆论，将迫使美国使用地面部队。战争将脱离远程轰炸机纤尘不染的仪表控制盘，开始变得肮脏和血腥。也许这正是在山洞里等着像教训苏联人那样教训美国人的奥马尔和本·拉登所期盼的。
此一时彼一时，靠美国和巴基斯坦支持的阿富汗游击队可以迫使苏联撤军，但空前孤立的塔利班绝无可能战胜怀抱哀兵之心的美国兵。关键在美国民众能保持多久的耐心和美国军队打算付出多大代价。
对美国来说，真正的危险不在战场上，而在于阿富汗的战后安排。因为这个安排，涉及到许多国家的利益。如今，俄罗斯、法国、伊朗，还有印度主张建一个“干净”的阿富汗战后政府，而美国、英国、巴基斯坦和中国倾向于建立一个“基础广泛”的政权。这场大国间的利益争夺，有可能造成令塔利班和本·拉登成为漏网之鱼的缝隙，甚至会引发左右战争结局的危机。迄今为止，非国家组织还没能拥有撼动国家根基的实力，许多非政府组织之所以能够与强大的国家对抗，其背后都有其他大国或明或暗的支持。也许，在这次全球反恐怖的斗争中，各个国家能够学会把共同利益置于彼此的分歧之上。
面对新恐怖主义的挑战，需要国家间合作的事还有许多。像封堵恐怖资金和跟踪恐怖分子，都依赖超越国界的配合——这也是一种“超限”。恐怖主义产生于绝望，由绝望而生出鱼死网破的决心。要消除这种绝望，就要让在全球化运动中不断边缘化的国家和民族看到希望，而这也要全世界各个国家的共同努力。显然，国家与新恐怖主义的角逐，已经远远超出了军事领域的对抗，波及到现行制度体系的各个层面，认识并据此实践，才可能使我们在这场铲除新恐怖主义的战争中掌握更多的胜算并避免过多的暴力。
作者简介：
乔良，国防大学教授，空军少将。我国前沿军事理论家、著名军旅作家，空军专家委员会委员，火箭军军事理论咨询专家组成员，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主讲人。1999年，他与王湘穗合著的军事理论著作《超限战》出版，该书由于准确预言了“9•11”事件的发生，在美国及西方引起震动。被美国西点军校和美国海军学院分别列为学员必读书目和正式教材，更被意大利陆军总监米尼上将称为当代军事名著。近年该书中的一些重要观点已被美军写入最新作战条令。
王湘穗，退役空军大校。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教授，战略问题研究中心主任。中国政策科学研究会国家安全政策委员会副会长；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副秘书长。
